崔氏亦皱眉道:“原本以为只是冲着咏哥儿来,没想到这事儿竟关联如此之大。您看上头是什么意思,无缘由为何要将咏哥儿扯进来?”

崔老太爷冷冷一笑,将信甩在桌上,“还有什么意思?不过是借着这个案子想发作曾家,偏生自个儿势力又不足,便想将我们崔家卷进来。咏哥儿可在家,唤他出来,我得好好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。”

崔氏赶紧出门,让丫鬟去唤了顾咏过来。不一会儿,顾咏便笑嘻嘻地进了门,瞥见外祖父和母亲脸色,顿觉不妙,忙将笑容收起,正色行了礼,才低声问道:“姥爷,可是出了何事?”

崔老太爷并不答他,只将他去河南府取证之事一一询问了个清楚,听罢了,又捋了捋胡须,沉声问道:“这么说,你们去河南府,并未拿到江成德所说那本账册?”

顾咏点头道:“虽未拿到那本账册,但江成德贪墨罪证却被证明是伪造,此事只查到了其下属知州文建明身上,文建明承认此事后便服毒自杀,案子线索便断了。我们不好在河南府久待,便先回了京城。”

崔老太爷听到此处哼笑了一声,“好个曾沐,手脚倒是快,如此一来,案子在此处便了结了。那人好不容易才设了一场局,如何能轻易就此罢手,好歹要闹出些事来,不然怎枉费他一番心思。上回万广被他派去了江南来不及接这个案子,大理寺又多是曾家人,他便将你推了出去。如今将你事儿这么一闹,案子自然还要继续拖下去。只不过——”

他迟疑了一会儿,不解道:“以他性子,该不至做得如此仓促,莫非,宫里头还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清楚事。”

顾咏听崔老太爷这人那人地提着,迷迷糊糊地猜到了什么,心里有些疑惑,但终究没问。顾家不比崔家,原本就是寒门出身,如今有这样家底已是不易,也没什么好争,朝堂中那些利益冲突和他们倒没什么相干。

皇家与世家之间权利冲突从来没有停止过,只不过以前是崔家,如今换成了曾家罢了。顾咏依稀听说过曾家欲扶持纪贵妃所说皇三子为太子传言,以前只道是谣言,如今看来,只怕是真有其事。若不然,陛下如何会忽然要拿此事开刀。

他想不通只是,好端端,偏偏为何要让他卷进来,虽说崔老太爷不在京里,但朝堂上又有多少崔姓子弟,他一个姓顾,又是招谁惹谁了。

崔老太爷见顾咏脸色不好,便挥手让他先退下,又让崔氏去唤了京城里其他崔氏子弟过来商讨处理事宜。顾咏出了门,越想心中越是憋闷,想了想,转身去寻父亲顾信。

顾信如今在翰林院当差,从五品侍读学士,品级不高,权势不大,日子也过得甚是悠闲。他早年曾在东宫教习太子读书,与太子感情笃深,又颇得当今天子宠信,故虽性子放荡不羁,官职亦不显,却无人胆敢小觑。

顾咏在书房寻到顾信时候,他正对着一卷美人图在临摹,已然画了好几张,都散摊在地上,乱糟糟,也无人收拾。顾咏艰难地提着脚跳近书桌,唤了声“爹”,顾信这才转过头来,左脸上顶着一大块暗红色污渍朝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。

顾咏也不管他听不听,将方才从崔老爷子那里得来消息一一说了,又满脸郁闷地问道:“您说,这算怎么回事?”

顾信小心翼翼地给纸上美人描上眉,轻轻吹了吹,方不在意地回道:“你管他如何?左右目在崔家,和我们却是不相干。照我说,那曾家老头子这两年也是做得过了火,你说好好,他插手宫里头立嗣事做什么。人家太子那可是元后所生,陛下又素来宠爱,哪是他说想换就能换。左右那纪贵妃也不是什么好人,当初怂恿长公主下嫁你沈姑爷就是她,你姥爷嘴里说着是陛下要将崔家卷进去,其实心里头欢喜着呢,好容易才得了这个机会整一整她,又怎么会放过。你且当什么都不知道,看好戏就是。左右外头谣言也传不了几天,等万广接了这案子,你就算功德圆满了。”

顾咏哭笑不得,“父亲您意思,我就这么看着,就被他们利用着?”

“不然你还能去找陛下讲理?”顾信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,没留意手里笔尖在美人脸颊落了一笔,一回头气得直跳,“都是你,好好在一旁说什么话,害得我这美人脸上生了个疤。赶紧找你心上人去,快点把人娶进门是正事,太医院里也不好待,指不定哪天就摊上什么祸事。我看这天呐——要变咯。”他说罢了,朝顾咏挥挥手,跟赶苍蝇似将他赶出门。

顾咏心中微动,朝顾信行了礼,赶紧出门套了车去太医院寻玉珠。

京城巨变

放衙时辰都过了,玉珠才慢慢悠悠地从宫里出来,脑袋低着却不看路,一边走一边仿佛在想些什么。顾咏在车里头远远瞧着,忍不住就想笑,待玉珠从旁经过时,他才忽地出声唤她名字,将正在想心事玉珠吓了一大跳。

待看清是顾咏,玉珠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,小声责怪道:“真幼稚。”

顾咏也不气,笑嘻嘻问道:“在想什么呢,这么入神?”

玉珠甩甩脑袋爬上车,仍旧皱着眉头道:“奇怪,这几日太医院里少了不少人,好几个大夫都告了假,大伙儿忙得团团转。孙大夫和张院判大早上被唤进了宫,今儿又是一天没回来。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?”

出了什么事顾咏却是知道,只是不好告之玉珠,遂笑笑道:“还能有什么事,你别瞎想。对了,我家在城外三里渠还有个庄子,里头有个牡丹园,如今花开得正艳,庄子里还有温泉,你最近不是忙得厉害,不如忙中偷闲,去庄子里小住一段时日。正好阿铮也要考试了,去外头散散心也好。”

玉珠不说话,睁大眼看了他半晌,心里却是猜到了什么。但她并未多问,想了想,便应了。顾咏见她答应,这才长吁了一口气。

若事态果真如崔老太爷和顾信所言,只怕当今圣上身体出了问题,不然也断不至如此仓促。那些所谓告假在家太医们,谁也不清楚到底是在家里头休息还是早已没了命,顾咏断不敢让玉珠还在太医院待着。

回了秦家,玉珠便将要去三里渠事儿跟秦铮说了,他素来对这些事不上心,既然玉珠说要去别庄小住,他连问也不多问一声,便自个人收拾东西去了。

晚上玉珠熬夜写了请假折子,第二日大早,顾咏就派马车将她们姐弟二人接出了城。

三里渠顾家庄子并不大,所谓牡丹园也只有两亩见方,倒是温泉水名副其实。庄子里头就有个泉眼,就近砌了几个池子,大都是露天而建,也有修在四面通风小亭子里,池子边上遍植花木,因泉水温热,灌得花木四季常开。

一见了这温泉池子,玉珠满脑子烦忧也都散了,京城里太医院那些事也都悉数抛开,心情一下子开朗起来。顾咏见她开心,心情也莫名地好转。

第二日一回到京城,顾咏就听到了万广回京消息,紧接着,他就被御史弹劾,以徇私枉法罪名被暂时免了职,随后,帝王心腹万广受命彻查此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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