１
下午三点，脏兮兮的客车从夏河县城向拉扑楞进发。车上大部分乘客都是进城买东西的藏民，穿着露半边膀子的羊皮袍子，袖口扎在腰带里。宽宽大大的袖口，早就因为劳作变了颜色。半灰不黑的，再也看不出羊毛的底色。
惠心坐在靠窗的位置，身边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喇嘛，正聚精会神地啃着一只烧鸡。黑得像炉炭似的小手弄得油腻腻的，香喷喷的吃相，秒杀一众吃播博主。惠心饶有兴趣地挑眉，出家人能吃肉？
她来的月份比较晚，过不了几天就是燃灯节。关内还穿着薄衫，甘南却已经冷下来。天也黑得早，不过才下午三点多，太阳就已经开始消极怠工，慢慢向山下晃悠了。薄薄的一层曛黄打在草原上，把车窗外飞逝的草原，衬托得像是电影中的蒙太奇片段。
手机因为缺电，发出抗议的震动。她掏出手机，发现全是陈千帆的未接来电，估计得有几百个。最后可能是发现她不会接电话，留了条短信：咱们再谈谈。
寥寥数言，惠心却盯了许久。最后她并没有像陈千帆期待的那样回电话，而是默默删掉短信和通话记录，关机，充电。
到达青旅时，天已经完全黑了。镇里不知怎么突然停了电，她点燃老板送上来的蜡烛，就着微弱的烛光洗漱之后，躺在床上对自己轻声道：“生日快乐。”之后吹灭了蜡烛。
今天是她２２岁的生日。
一个月前，２１岁的她辞掉优渥的工作，甩了忠心的男友。带着微薄的存款，孤身一人从甘南进藏。
２
离开前，王朔给她送行。上火车的最后一刻拉住她，忍不住发问：“你这样任性，要是日后后悔了怎么办？”
她的行为在常人看来，确实任性又不可思议。
在这个本科生普遍难找到心仪工作甚至失业的状况下，她的工作简直好的不能再好。而且陈千帆对她可以说是百依百顺，随便一件事就能拿到微博上参加“别人家的男朋友”的话题炫耀。
但是为了完成进藏的梦想，她几乎什么都抛下了。工作、前途、爱情、友情……这种相当于自断后路的行为，就连王朔这种向来不喜欢插手他人是非的人，都忍不住劝自己。
听了王朔的话，惠心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，表现出沮丧或者恼羞成怒的表情，反而微笑着轻声回答：“虽九死其尤为悔。”
见她态度坚决，王朔不再劝。絮絮叨叨地嘱咐过进藏的注意事项后，向她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。
望着王朔逐渐远去的身影，说没有一丝不舍都是屁话。因为和陈千帆分手，他的一众发小、朋友都和她闹掰了。她又不是什么热爱交际的人，往来的朋友就那么几个。在这种众叛亲离的时候，一向以陶西北马首是瞻的王朔，还能来送自己，真情简直可昭日月。
她把手机调成震动，望着飞逝的风景，在心里跟自己开玩笑：也不知道回来后，这个城市还有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。
但即便再没人接受自己，她也不后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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